[卷之三\翼医通考(上)] 积热沉寒论
    人之所借以生者,气也。气者何?阴阳是也。夫阴与阳可以和而平,可以乖而否,善摄与否,吉凶于是乎歧之。夫惟摄之不能以皆善也,故偏寒偏热之病,始莫逃于乖否之余矣。虽然,寒也,热也,苟未至于甚,粗工为之而不难。设热积而寒沉,良工犹弗能以为计,况其下乎?奈之何俗尚颛蒙,恪恃方药,愈投愈盛,迷不知反。岂知端本澄源,中含至理,执其枢要,众妙俱呈。
    且以积热言之,始而凉和,次而寒取;寒取不愈,则因热而从之;从之不愈,则技穷矣,由是苦寒烦岁而弗停。又以沉寒言之,始而温和,次而热取;热聚不愈,则因寒而从之;从之不愈,则技穷矣,由是辛热比年而弗止。嗟夫!寒凉益深,而积热弥炽;辛热太过,而沉寒愈滋。苟非大圣慈仁,明垂枢要,生也孰从而全之?经曰∶寒之而热者取之阴,热之而寒者取之阳,所谓求其属也。属也者,其枢要之所存乎?斯旨也,王太仆知之,故曰∶益火之源,以消阴翳;壮水之主,以制阳光。又曰∶取心者不必齐以热,取肾者不必齐以寒。但益心之阳,寒亦通行;强肾之阴,热之犹可。吁!混乎万言千语之间,殆犹和璧之在璞也。其宝久湮,岂过焉者石之而弗凿乎?余僭得而推衍之。
    夫偏寒偏热之病,其免者固千百之一二,而积热沉寒,亦恐未至于数见也。然而数见者,得非粗工不知求属之道,不能防微杜渐,遂至滋蔓难图以成之欤?夫寒之而热者,徒知以寒治热,而不知热之不衰者,由乎真水之不足也;热之而寒者,徒知以热治寒,而不知寒之不衰者,由乎真火之不足也。不知真水火不足,泛以寒热药治之,非惟脏腑习熟,药反见化于其病,而有者弗去,无者反至矣。故取之阴,所以益肾水之不足,而使其制夫心火之有余;取之阳,所以益心火之不足,而使其胜夫肾水之有余也。其,指水火也。属,犹主也,谓心肾也。求其属者,言水火不足,而求之于心肾也。火之源者,阳气之根,即心是也;水之主者,阴气之根,即肾是也。非谓火为心而原为肝,水为肾而主为肺也。寒亦益心,热亦强肾。此王太仆达至理于规矩准绳之外,而非迂士曲生之可以及矣。彼迂士曲生不明真水火于寒热之病,有必制必胜之道,但谓药未胜病,久远期之。是以恪守方药,愈投愈盛,卒至殒灭而莫之悟。呜呼,甚矣!余见积热沉寒之治,每蹈于覆辙也,因表而出之以劝。
    

[卷之三\翼医通考(上)] 春宣论
    春,蠢也,阳气升净,草木萌芽,蠢然而动。前哲谓春时人气在头,有病宜吐。又曰∶伤寒大法,春宜吐。宣之为言扬也,谓吐之法自上出也。今之世俗往往有疮痍者,有膈满者,有虫积者,以为不于春时宣泻以毒药不可愈也。医者遂用牵牛、巴豆、大黄、枳壳、防风辈为丸,名之曰春宣丸,于二月三月服之,得下利而止。
    于初泻之时,脏腑得通,时暂轻快,殊不知气升在上,则在下之阴甚弱,而用利药戕贼其阴,其害何可胜言?况仲景用承气汤等下药,必有大满大实坚,有燥粪转矢气下迫而无表证者,方行此法。可下之证未悉具,犹须迟以待之。泄利之药,其可轻试乎?余伯考形肥骨瘦,味浓性沉,五十岁轻于听信,忽于三月半服春宣丸一帖,服之下两三行,每年率以为常。至五十三岁,时七月初,炎热之甚,无病暴死。此其非妄认春宣为泻而致祸耶?自上召下曰宣,宣之一字吐也,明矣。张子和已详论之,昔贤岂妄言哉?(丹溪)

[卷之三\翼医通考(上)] 明医周汉卿序
    予闻松阳周君汉卿,以医名者久矣。一日,予婿郑叔复来青萝山中述其详曰∶周君之医精甚,他固不能知,姑即士君子所常道者言之。
    括苍蒋仲良,左目为马所踢,其睛突出,悬如桃。群工相顾曰∶是系络既损,法当眢。周君笑不答,以神膏封之,越三日,目如初。
    华川陈明辽,患瞽者十龄,百药屡尝而不见效,自分为残人。周君视之曰∶是翳虽在内,尚可治。用针从入睛背,掩其翳下之目,焕然辨五色。陈以为神。
    武城男子病胃痛,不可忍,嚼齿剌剌作声。或奋掷乞死,弗之得。他医用大攻汤汗皆不损。
    周君以药纳鼻窍中,俄大吐,吐出赤虫尺余,口眼咸具,痛即止。
    东白马氏妇有孕,历十四月不产,且黑。周君脉之曰∶非孕也,乃为妖气所乘耳。以药下之,下一物如金鱼,疾旋已。
    永康应童婴腹疾,恒行,久不伸。周君解裳视之,气冲起腹间者二,其大如臂。周君刺其一,拍然鸣,又刺其一,亦如之。稍按摩之,气尽解,平趋无行。
    长山徐妪构惊疾,初发,手足颤掉,褫去裳衣,HT而奔,或歌或哭,或牵拽如舞木偶。粗工见之,吐舌走,以为鬼魅所惑。周君独刺其十指端出血,已而安。
    虎林黄氏女生瘰,环颈及腋,凡十九窍,窍破白沉出,右手拘挛不可动,体火热。家人咸忧,趣匠制棺衾。周君为剔窍母长二寸,其余以火次第烙,数日成痂,痂脱如恒人。
    于越杨翁,项有疣,其巨类瓜。因醉仆阶下,疣溃,血源源流。凡疣破血出弗休,必杀人。
    他医辞不进。周君用剂糁其穴,血即止。
    乌伤陈氏子腹有块隐起,扪之如罂。或以为奔豚,或以为瘕。周君曰∶脉洪且芤,痈发于肠也。即用燔针如者刺入三寸余,脓随针射出,其流有声,愈。
    诸暨黄生背善曲,杖而行。人以风治之。周君曰∶非风也,血涩不通也。为刺两足昆仑穴,顷之,投杖而去。
    其医之甚精如此。缙绅先生宜有以褒之扬之,敢以序为请。余惟古之神医,一拨见病之应,因五脏之输,乃割皮解肌,决脉结筋,搦髓揲荒爪幕以为治,所谓炼精易形者也。今则人谁知之?其次则汤液醴酾、石跷引、按抚毒郁之法耳。是法亦绝不传。其仅存于世者,往往不能用,用或乖戾,以致夭札而伤者多矣。
    夫医者,民命所系,一投丸之间,一援箴之际,则安危由此而分,何可不致谨于斯耶?昔司马迁立《仓公列传》,其所治自齐侍御史而下凡十有余人,皆历疏其病状,辞虽繁而不杀者,其意盖有见于此也。余敢窃取斯义,备以叔所述,序次成文,以遗周君,又安知他日修史传者无采余之言哉?余耄矣,且有脾祸,吐涎日二三升,曼延将四稔。叔尚邀周君以起余之疾者乎?(《宋学士文集》)

[卷之三\翼医通考(上)] 明医戴原礼序
    医之为道至矣。故周官有疾医,视万民四时之病,春之首,夏之痒疥,秋之疟寒,冬之咳嗽上气,皆分而治之,验其状而制其禄,甚为不轻也。后世官失职,故于其术每择之不精。有人于此,能合于古者之道,岂不犹空谷足音之可喜者乎?如吾同县戴原礼氏是已。原礼生儒家,习闻诗礼之训,有志于泽物。乃徒步至乌伤,从朱先生彦修学医。先生见其颖悟倍常,倾心援之。原礼自是识日广,学日笃,出而治疾,往往多奇验。予请得而详道之。
    原礼从叔仲章,六月患大热,面赤,口谵语,身发红斑。他医投以大承气汤,而热愈极。原礼脉之曰∶左右手皆浮虚无力,非真热也。张子和云∶当解表而勿攻里,此证似之,法当汗。遂用附子、干姜、人参、白术为剂,烹液冷冻饮料之,大汗而愈。
    诸暨方氏子妇,疟后多汗,呼媵人易衣,不至,怒形于色,遂昏厥若死状。灌以苏合香丸而苏。自后闻人步之重,鸡犬之声,辄厥逆如初。原礼曰∶脉虚甚,重取则散,是谓汗多亡阳,正合经意。以黄芩、人参日补之,其惊渐减,至浃旬而安。
    松江朱仲文,长夏畏寒,身常挟重续,食饮必热如火方下咽,微温则呕。他医授以胡椒煮伏雌之法,日啖鸡者三,病愈亟。原礼曰∶脉数而大且不弱。刘守真云∶火极似水,此之谓矣。椒发阴经之火,鸡能助痰,只以益其病尔。以大承气汤下之,昼夜行二十余,顿减纩之半。复以黄连导痰汤益竹沥饮之,竟瘳。
    姑苏朱子明之妇,病长号,数十声暂止,复如前。人以为厉所凭,莫能疗。原礼曰∶此郁病也。痰闭于上,火郁于下,故长号则气少舒。经云∶火郁则发之是已。遂用重剂涌之,吐痰如胶者无算,乃复初。
    乐原忠妻,亦苏人,因免乳后病惊,身翩翩然如升浮云之上,举目则重屋旋运,持身弗定。
    他医饮以补虚治惊,皆不验。原礼曰∶左脉虽芤且涩,神色不动,是因惊致心包络积污血耳,法宜下之。下积血如漆者一斗,即愈。
    留守卫吏陆仲容之内子病热,妄见神鬼,手足动。他医用黄连清心汤不中。原礼视之曰∶形瘦而色不泽,乃虚热耳,法当以李杲甘温除大热之法为治,即经所谓损者温之者也。服参而安。
    他若此者甚众。予备闻贤士大夫恒言之,今不能悉数也。呜呼!有人于此,可不谓之合于古道者乎?夫医之为道,本于《素问》、《内经》,其学一坏于开元,再坏于大观。习俗相仍,绝不知究其微指,唯执一定之方,类刻舟而求剑者。人訾之,则曰∶我之用此,不翅足矣,又何事《内经》为?宋之钱仲阳独得其秘于遗经而扩充之。金之张、刘、李诸家又从而衍绎之。于是《内经》之学大明。
    刘之学,朱彦修得之最深。大江以南医之道本于《内经》,实自朱发之。原礼乃其高弟,其用心也笃,故造理为特精。其传授有要,故察证无不中,亦可谓贤也已矣。近来京师缙绅家无不敬爱之,服其剂沉豁然如洗。或欲荐为医官,辞不就,道赋诗以钱其东还,且请余为序。昔者司马迁作《仓公传》,载其应诏所对,凡廿有三,书治病之状甚具。予仿此义,稍陈原礼疗疾奇中者,系之首简,并告周官疾医四时治证之概。世之知言君子必有所择焉。(《宋学士集》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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