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卷之四] 虚烦门(二则)
    人有遇事或多言而烦心生,常若胸中扰攘纷纭而嘈杂,此阴阳偏胜之故,火有余而水不足也。或谓心热则火动而生烦,胆寒则血少而厌烦矣。不知虚烦实本于心热,胆则未曾寒也。夫胆则最喜热而恶寒,世人云胆寒则怯者,正言胆之不可寒也。胆寒既怯,何敢犯火热之心,可见虚烦是心火之热,非胆木之寒矣。古人用温胆汤以治虚烦,而烦转盛者,正误认胆寒也。治法宜于补心之中,而用清心之味。方名解烦益心人参(二钱)黄连(一钱)生枣仁(三钱)白术(一钱)茯神(三钱)当归(三钱)玄参(五钱)甘草(三分)枳壳(五分)天花粉(二钱)水煎服。一剂烦止,再剂烦除矣。
    此方纯是入心之药。清火而加入消痰之药者,有火必有痰也。痰火散而烦自释矣,况又有补心之剂,同群并济哉!此症用玄冬汤亦甚神。
    玄参麦冬(各二两)水煎服。一剂而心安,二剂全愈。
    人有年老患虚烦不寐,大便不通,常有一裹热气,自脐下直冲于心,便觉昏乱欲绝,人以为火气之冲心也,谁知是肾水之大亏乎?夫心中之液,实肾内之精也。心火畏肾水之克,乃假克也;心火喜肾水之生,乃真生也。心得肾之交,而心乃生,心失肾之通,而心乃死。
    虚烦者正死心之渐也。惟是肾既上通于心,何以脐下之气上冲而心烦?不知肾之交于心者,乃肾水之交,而非肾火之交也。肾水交于心,而成既济之泰;肾火交于心,而成未济之否。
    故既济而心安,未济而心烦耳。老人孤阳无水,热气上冲,乃肾火冲心也。火之有余,实水之不足,治法大补肾中之水,则水足以制火,火不上冲而烦自止矣。方用六味地黄汤加品治之。
    熟地(一两)山茱萸(五钱)山药(四钱)茯苓(三钱)丹皮(五钱)泽泻(二钱)白芍(五钱)麦冬(五钱)炒枣仁(五钱)北五味(一钱)柴胡(五分)甘菊(三钱)水煎服。二剂而烦却,四剂而大便通,二十剂不再发。
    六味丸汤所以滋肾水之涸也。麦冬、五味,滋其化源;白芍、柴胡,以平肝,肝平而相火无党,不至引动包络之火;又得枣仁、甘菊相制,则心气自舒,而复有肾水交通,有润之乐而无燥之苦,岂尚有虚烦之动乎!此症用济心丹亦效。
    熟地(二两)麦冬玄参生枣仁(各五钱)丹皮地骨皮柏子仁菟丝子巴戟天(各三水煎服。十剂全愈。
    

[卷之四] 不寐门(五则)
    人有昼夜不能寐,心甚躁烦,此心肾不交也。盖日不能寐者,乃肾不交于心;夜不能寐者,乃心不交于肾也。今日夜俱不寐,乃心肾两不相交耳。夫心肾之所以不交者,心过于热,而肾过于寒也。心原属火,过于热则火炎于上,而不能下交于肾;肾原属水,过于寒则水沉于下,而不能上交于心矣。然则治法,使心之热者不热,肾之寒者不寒,两相引而自两相合也。方用上下两济丹∶人参(五钱)熟地(一两)白术(五钱)山茱萸(三钱)肉桂(五分)黄连(五分)水煎服。一剂即寐。
    盖黄连凉心,肉桂温肾,二物同用,原能交心肾于顷刻。然无补药以辅之,未免热者有太燥之虞,而寒者有过凉之惧。得熟地、人参、白术、山萸以相益,则交接之时,既无刻削之苦,自有欢愉之庆。然非多用之则势单力薄,不足以投其所好,而餍其所取,恐暂效而不能久效耳。
    此症用芡莲丹亦佳。
    人参茯苓玄参熟地生地莲子心山药芡实(各三钱)甘草(一钱)水煎服。四剂安。
    人有忧愁之后,终日困倦,至夜而双目不闭,欲求一闭目而不得者,人以为心肾之不交也,谁知是肝气之太燥乎?夫忧愁之人,未有不气郁者也。气郁既久,则肝气不舒;肝气不舒,则肝血必耗;肝血既耗,则木中之血上不能润于心,而下必取汲于肾。然而肝木大耗,非杯水可以灌溉,岂能堪日日之取给乎!于是肾水亦枯,而不能供肝木之涸矣。其后肾止可自救其焦釜,见肝木之来亲,有闭关而拒矣。肝为肾之子,肾母且弃子而罔顾,况心为肾之仇,又乌肯引火而自焚乎?所以坚闭而不纳也。治法必须补肝血之燥,而益肾水之枯,自然水可以养木,而肝可以交心也。方用润燥交心汤∶白芍(一两)当归(一两)熟地(一两)玄参(一两)柴胡(三分)菖蒲(三分)水煎服。一剂而肝之燥解,再剂而肝之郁亦解,四剂而双目能闭而熟睡矣。
    此方用芍药、当归以滋其肝,则肝气自平;得熟地以补肾水,则水足以济肝,而肝之血益旺;又得玄参以解其心中之炎,而又是补水之剂;投之柴胡、菖蒲解肝中之郁,引诸药而直入于心宫,则肾肝之气自然不交而交也。
    此症用安睡丹亦妙。
    白芍生地当归(各五钱)甘草(一钱)熟地(一两)山茱萸枸杞(各二钱)甘菊花(三钱)水煎服。二剂即闭目矣,十剂全愈。
    人有夜不能寐,恐鬼祟来侵,睡卧反侧,辗转不安,或少睡而即惊醒,或再睡而恍如捉拿,人以为心肾不交,而熟知乃胆气之怯也。夫胆属少阳,其经在半表半里之间,心肾交接之会也。心之气由少阳以交于肾,肾之气亦由少阳以交于心。胆气既虚,至不敢相延心肾二气而为之介绍,心肾乃怒其闭门不纳,两相攻击,故胆气愈虚,惊悸易起,益不能寐耳。治法宜补少阳之气。然补少阳,又不得不补厥阴也。盖厥阴肝经,与少阳胆经为表里,补厥阴之肝,正补少阳之胆耳。方用肝胆两益汤∶白芍(一两)远志(五钱)炒枣仁(一两)水煎服。一剂而寐安,二剂而睡熟,三剂而惊畏全失。
    此方白芍入肝入胆,佐以远志、枣仁者,似乎入心而不入胆。不知远志、枣仁既能入心,亦能入胆,况同白芍用之,则共走胆经,又何疑乎。胆得三味之补益,则胆汁顿旺,何惧心肾之相格乎。
    此症用无忧汤亦甚妙。
    白芍(五钱)竹茹(三钱)炒枣仁(三钱)人参(三钱)当归(五钱)一剂睡宁,四剂全愈。
    人有神气不安,卧则魂梦飞扬,身虽在床,而神若远离,闻声则惊醒而不寐,通宵不能闭目,人以为心气之虚也,谁知是肝经之受邪乎?夫肝主藏魂,肝血足则魂藏,肝血虚则魂越,游魂亦因虚而变也。今肝血既亏,肝脏之中无非邪火之气,木得火而自焚,魂将安寄?自避出于躯壳之外,一若离魂之症,身与魂分为两也。然而离魂之症与不寐之症,又复不同。离魂者魂离而能见物,不寐而若离魂者,魂离而不能见物也。其所以不能见物者,阴中有阳,非若离魂之症绝于阴耳。治法祛肝之邪,而先补肝之血,血足而邪自难留,邪散而魂自归舍矣。方用引寐汤∶白芍(一两)当归(五钱)龙齿末(火,二钱)菟丝子(三钱)巴戟天(三钱)麦冬(五钱)柏子仁(二钱)炒枣仁(三钱)茯神(三钱)水煎服。一剂而寐矣,连服数剂,梦魂甚安,不复从前之飞越也。
    此方皆是补肝、补心之药,而用之甚奇者,全在龙齿。古人谓治魄不宁者,宜以虎睛;治魂飞扬者,宜以龙齿,正取其龙齿入肝而能平木也。夫龙能变化动之象也,不寐非动乎,龙虽动而善藏,动之极正藏之极也。用龙齿以引寐者,非取其动中之藏乎。此亦古人之所未言,余偶及之,泄天地之奇也。
    此症用枝汤亦效。
    炒栀子(三钱)甘草(一钱)白芍当归炒枣仁(各五钱)丹砂(一钱)远志(八分)柴胡(三分半夏(一钱)水煎服。四剂愈。
    人有心颤神慑,如处孤垒,而四面受敌,达旦不能寐,目眵眵无所见,耳聩聩无所闻,欲少闭睫而不可得,人以为心肾之不交也,谁知是胆虚而风袭之乎?夫胆虚则怯,怯则外邪易入矣。外邪乘胆气之虚,既入于胆之中,则气无主,一听邪之所为。胆欲通于心,而邪不许;胆欲交于肾,而邪又不许,此目之所以眵眵,而耳之所以聩聩也。心肾因胆气之不通,亦各退守本宫,而不敢交接,故欲闭睫而不可得也。夫胆属少阳,少阳者木之属也,木与风同象,故风最易入也。风乘胆木之虚,居之而不出,则胆畏风之威,胆愈怯矣。胆愈怯而无子母之援,何啻如卧薪尝胆之苦,又安得悠然来梦乎。治法必补助其胆气,佐以祛风荡邪之品,则胆气壮而风邪自散,庶可高枕而卧矣。方用祛风益胆汤∶柴胡(二钱)郁李仁(一钱)乌梅(一个)当归(一两)川芎(三钱)麦冬(五钱)沙参(三钱)竹茹水煎服。连服二剂,而颤慑止,再服二剂,而见闻有所用,人亦熟睡矣。
    此方绝不治心肾之不交,而惟泻胆木之风邪,助胆木之真气,则胆汁不干,可以分给于心肾,自然心肾两交,欲不寐得乎。
    此症亦可用助勇汤∶荆芥当归(各三钱)防风天花粉(各一钱)川芎竹茹(各二钱)枳壳独活(各五分)水煎服。二剂愈。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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