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卷之三] 鼻渊门(三则)
    人有无端鼻流清水者,久则流涕,又久则流黄浊之物,如脓如髓,腥臭不堪闻者,流至十年,而人死矣。此病得之饮酒太过,临风而卧,风入胆中,胆之酒毒,不能外泄,遂移其热于脑中。夫脑之窍通于鼻,而胆之气,何以通于脑,而酒之气何以入于胆耶?凡善饮酒者,胆气自旺,且多叫号,故酒先入胆,而胆不胜酒,即不及化酒,而火毒存于其中矣。夫胆属木,最恶者寒风也,外寒相侵,则内热愈甚。
    胆属阳,而头亦属阳,胆移热而上走于头,脑在头之中,头无可藏热之处,故遇穴而即入。况胆与脑原是相通,脑之穴大过于胆,遂乐于相安居之,而不肯还入于胆矣。迨居脑既久,而动极思迁,又寻窍而出,乃顺趋于鼻矣。火毒浅而涕清,火毒深而涕浊,愈久愈流而愈重,后则涕无可流,并脑髓而尽出,欲不死而不可得矣。
    治法治其脑可也,然治其脑,必仍治其胆者,探源之治也。方用取渊汤∶辛夷(二钱)当归(二两)柴胡(一钱)炒栀子(三钱)玄参(一两)贝母(一钱)水煎服。一剂涕减,再剂涕又减,三剂病全愈。
    盖辛夷最能入胆,引当归以补脑之气,引玄参以解脑之火,加柴胡、栀子以舒胆中之郁热,则胆不来助火,而自受补气之益也。然不去止鼻中之涕者,清脑中之火,益脑中之气,正所以止之也。盖鼻中原无涕,遏抑上游出涕之源,何必截下流之水乎。此治法之神耳。或疑当归过于多用,不知脑髓尽出,不大补则脑之气不生。
    辛夷耗散之物,非可常用也,故乘其引导,大用当归以补脑添精,不必日后之再用。
    倘后日减去辛夷,即重用当归无益矣。此用药先后之机,又不可不识也。人疑当归之不可多用者,不过嫌其性滑,有妨于脾耳,谁知脑髓直流之人,必髓不能化精者也,精不能化,则精必少,精少则不能分布于大肠,必有干燥之苦,然则用当归以润之,正其所喜,何虑之有。
    此症用探渊丹亦能奏功。
    辛夷(一钱)当归(五钱)麦冬(二两)茯苓(三钱)黄芩(二钱)白芍(一两)天花粉(三钱)生地(五钱)桔梗(二钱)水煎服。
    四剂全愈。
    人有鼻流清涕,经年不愈,是肺气虚寒,非脑漏也。夫脑漏即鼻渊也,原有寒热二症,不止胆热而成之也。然同是鼻渊,而寒热何以分乎?盖涕臭者热也,涕清而不臭者寒也。热属实热,寒属虚寒。兹但流清涕而不腥臭,正虚寒之病也。热症宜用清凉之药,寒症宜用温和之剂,倘概用散而不用补,则损伤肺气,而肺金益寒,愈流清涕矣。方用温肺止流丹∶诃子(一钱)甘草(一钱)桔梗(三钱)石首鱼脑骨(五钱,过存性为末)荆芥(五分)细辛(五分)人参(五分)水煎调服。一剂即止流矣,不必再服也。
    此方气味温和,自能暖肺,而性又带散,更能祛邪,故奏功如神。或谓石首脑骨,古人以治内热之鼻渊,是为寒物,何用之以治寒症之鼻渊耶?不知鼻渊实有寒热二症,而石首脑骨寒热二症皆能治之。但热症之涕通于脑,寒症之涕出于肺,我用群药皆入肺之药也,无非温和之味,肺既寒凉,得温和而自解,复得石首脑骨佐之,以截脑中之路,则脑气不下陷,而肺气更闭矣。所以一剂而止流也。
    人有鼻塞不通,浊涕稠粘,已经数年,皆以为鼻渊而火结于脑也,谁知是肺经郁火不宣,有似于鼻渊,而非鼻渊乎。夫郁病五脏皆有,不独肝木一经之能郁也。
    《内经》曰∶诸气郁,皆属于肺。肺气郁则气不通,而鼻乃肺经之门户,故肺气不通,而鼻之气亦不通也。《难经》曰∶肺热甚则出涕。肺本清虚之府,最恶者热也,肺热则肺气必粗,而肺中之液,必上沸而结为涕,热甚则涕黄,热极则涕浊,败浊之物,岂容于清虚之腑,自必从鼻之门户而出矣。方用逍遥散加味治之。
    柴胡(二钱)当归(三钱)白术(二钱)陈皮(五分)甘草(一钱)黄芩(一钱)茯苓(二钱)白芍(三钱)白芷(一钱)桔梗(三钱)半夏(一钱)水煎服。一剂轻,二剂又轻,连服八剂全愈。
    此方治肝木之郁者也,何以治肺郁而亦效?不知逍遥散善治五郁,非独治肝经一部之郁已也。况佐之桔梗,散肺之邪,加之黄芩泻肺之热,且引群药直入肺经,何郁之不宣乎。故壅塞通稠浊化也。
    此症用宣肺散亦佳。
    柴胡黄芩紫菀(各二钱)白芍(一两)当归麦冬(各五钱)茯苓白芥子(各三钱)甘草款冬花(各一钱)紫苏(一钱)辛夷(五分)水煎服。四剂愈。
    

[卷之三] 耳痛门(附耳聋七则)
    人有双耳忽然肿痛,内流清水,久则变为脓血者,身发寒热,耳内如沸汤之响,或如蝉鸣,此少阳胆气不舒,而风邪乘之,火不得散,故生此病。法宜舒发胆气,而佐之祛风泻火之药则愈矣。然有治之而不效者何也?盖胆受风火之邪,烁干胆汁,徒用祛风泻火之汤,则胆汁愈干,胆火益炽,火借风威,愈肆焚烧,而耳病转甚矣。
    方用润胆汤∶白芍(一两)当归(一两)柴胡(一钱)炒栀子(二钱)玄参(一两)天花粉(三钱)菖蒲(八分)水煎服。一剂而痛轻,二剂而肿消,三剂而脓血止,四剂而寒热尽除,十剂而全痊也。
    归、芍不特入胆,而且入肝也,胆病肝必病,平肝则胆亦平也。柴胡、栀子亦是舒肝之药,舒肝正所以舒胆,肝血自旺,而胆汁有不濡润者乎。邪风邪火,已有不治自散之机,乃加天花粉之逐痰,则风火无党。用菖蒲通耳中之窍,引玄参以退浮游之焰,自然风火渐祛,上焦清凉,而耳病随愈也。
    此症用止鸣丹亦效。
    白芍(五钱)柴胡(二钱)炒栀子(三钱)生地(三钱)麦冬(三钱)菖蒲(五分)茯苓(三钱)半夏(五分)水煎服。数剂即愈。
    人有耳中如针之触而生痛者,并无水生,止有声沸,皆云火邪作祟,不知乃肾水之耗也。夫肾开窍于耳,肾气不足则耳闭。然耳闭之前必痛,而后闭何也?盖肾火冲之也,火冲而不得出,则火之路塞而不通,于是火不再走于耳而成聋矣。但火既上冲于耳,而火之路何以致塞?盖火邪上冲耳窍之内,如有物塞之状,故此等之病,必须速治,否则成聋而难治矣。方用益水准火汤∶熟地(一两)生地(一两)麦冬(一两)玄参(一两)菖蒲(一钱)水煎服。一剂而痛止,二剂而响息,三剂而全愈,而耳不再聋也。
    四味乃补水之药,又能于水中泻火,且不损伤肾气,则肾火自降。菖蒲引肾气而上通,火得路而上达,又何有阻抑之虞乎。此等之病,老人最多,老人耳聋,虽高寿之征,似可不必施治。不知已成之聋不必治,未成之聋正不可不治也。此方治已聋者尚有奇功,矧治未聋之耳,有不取效者哉。
    此症亦可用息沸汤。
    熟地(二两)山茱萸(一两)麦冬(五钱)北五味(十粒)菖蒲(一钱)远志(五分)丹参(三钱)水煎服。十剂愈。
    人有耳痛之后,虽愈而耳鸣如故者,人以马风火犹在耳也,仍用祛风散火之药,而鸣且更甚,然以手按其耳,则其鸣少息,此乃阳虚而气闭也。法宜补阳气为主,而兼理其肝肾之虚,方用发阳通阴汤治之。
    人参(二钱)茯苓(三钱)白术(二钱)黄(三钱)肉桂(五分)熟地(五钱)当归(二钱)白芍(三钱)柴胡(一钱)甘草(五分)白芥子(二钱)荆芥(炒黑,一钱)水煎服,一剂轻,二剂愈,不必三剂也。
    此方即十全大补之变方也,治气血之虚者,实有相宜,兹何治阳虚而亦宜也。
    不知阳虚而阴未有不俱虚者,倘单补阳虚以助其阳,恐阳旺阴衰,转动其火,不若兼补其阴,则阴足以制阳,阴阳相济而彼此气通,蝉鸣之声顿除也。
    此症可用开闭丹∶黄(一两)当归(五钱)肉桂甘草(各五分)菖蒲远志柴胡香附(各一钱)天花粉(二钱)水煎服。二剂愈。
    人有双耳聋闭,雷霆喧呼之声终不相闻,而耳内不痛。此大病之后,或年老人有之,乃肾火内闭而气塞也,最难取效。法当内外兼治,内治必须大补心肾,虽耳属肾,而非心气之相通,则心肾不交,反致阻塞。故必用补肾之药,使肾之液滋于心,即宜用补心之剂,使心之气降于肾,心肾之气既交,自然上升而通于耳矣。方用启窍汤∶熟地(二两)山茱萸(一两)麦冬(一两)远志(三钱)五味子(二钱)石菖蒲(一钱)炒枣仁(三钱)茯神(三钱)柏子仁(三钱)水煎服。一连四服,而耳中必然作响,此欲开聋之兆也,再照前方服十剂。而外用∶龙骨(一分)雄鼠胆汁(一枚)麝香(一厘)冰片(三厘)研绝细末为丸,分作三丸,绵裹塞之,不可取出,一昼夜即通矣,神效之极。
    耳通后,仍用前汤再服,一月后用大剂六味丸,以为善后之计,否则恐不能久聪也。
    此症用通耳汤亦妙。
    熟地(三两)麦冬(一两)炒枣仁茯神玄参(各五钱)菖蒲(一钱)柏子仁炒黑荆芥(各三钱)水煎服。十剂自通。
    人有平居无事,忽然耳闻风雨之声,或如鼓角之响,人以为肾火之盛也,谁知是心火之亢极乎。凡人心肾两交,始能上下清宁,以司视听。肾不交心,与心不交肾,皆能使听闻之乱。然而肾欲上交于心,与心欲下交于肾,必彼此能受,始庆相安。倘肾火大旺,则心畏肾炎,而不敢下交;心火过盛,则肾畏心焰,而不敢上交矣。二者均能使两耳之鸣,但心不交肾耳鸣轻,肾不交心耳鸣重。今如闻风雨鼓角者,鸣之重也。治法欲肾气复归于心,必须使心气仍归于肾。方用两归汤∶麦冬(一两)黄连(二钱)生枣仁(五钱)熟地(一两)丹参(三钱)茯神(三钱)水煎服。二剂而鸣止,四剂不再发。
    此方凉心之剂也。心既清凉,则肾不畏心热,而乐与来归,原不必两相引而始合也。况方中全是益心滋肾之品,不特心无过燥之虞,而且肾有滋润之乐,自不啻如夫妇同心,有鱼水之欢,而无乖离之戚也,又何至喧阗于一室哉。
    此症可用定喧汤。
    玄参(三两)生地(一两)贝母(二钱)水煎服。一剂即止鸣。
    人有不交感而两耳无恙,一交接妇女,耳中作痛,或痒发不已,或流臭水,以凉物投之则快甚,人以为肾火之盛,谁知是肾火之虚乎。夫肾中之火,乃龙雷之火也,火旺则难动而易息,火衰则易动而难息,其故何哉?盖火旺者水旺也,火衰者水衰也。水衰则不能制火,而火易动,水衰则不能养火,而火难息耳。故补水必须补火,补火而水乃生,亦补火必须补水,补水而火乃盛,二者原两相制而相成也。
    肾开窍于耳,肾之水虚,则肾之火亦虚矣。耳之痒痛,作于交感之后,正显其肾中水火之虚也。治法必须补肾中之火,而火不可独补,必须于水中补之。方用加减八味丸汤∶熟地(一两)山茱萸(五钱)丹皮(五钱)泽泻(二钱)茯苓(三钱)山药(五钱)麦冬(五钱)北五味(一钱)肉桂(二钱)水煎服。一剂而痛轻,再剂而痛止,三剂痒亦止,四剂而水不出也,十剂全愈。
    此方补火而亦补水,而补水多于补火者,以火不可过旺也。水旺于火,而火有安宁之乐,火引于水之中,水资于火之内,则火不至易动而难息,又何致上腾于耳门,作痛作痒而出水哉。
    此症用补阴制火汤亦妙。
    熟地(二两)山茱萸芡实(各一两)肉桂(一钱)水煎服。十剂全愈。
    妇人有因怒发热,经来之时,两耳出脓,两太阳作痛,乳房胀闷,寒热往来,小便不利,脐下满筑,此是肝气之逆,火盛血亏也。夫肾虽开窍于耳,耳病宜责之肾,然而肝为肾之子,肾气既通于耳,则肝之气,未尝不可相通者,子随母之象也。
    况肝藏血,怒则血不能藏矣。经来之时,宜血随经而下行,不宜藏于经络,而作痛满胀闷也。不知肝喜疏泄,怒则气逆而上奔,气既上逆,而血又何肯顺行于下而为经乎,势必散走于经络,而不得泄,则火随郁勃之气而上冲两耳之间,乃化为脓水,而流出于肾母之窍矣。太阳者,膀胱之位也,肾与膀胱为表里,肝走肾之窍,独不可走膀胱之路乎。小便不利,正肝气之乘膀胱也。肾之气通于腰脐,脐下满筑者,正肝气之乘肾也。至于乳房胀闷,尤肝逆之明验,以两胁属肝之部位,而乳房乃两胁之际也。治法宜舒肝气而使之顺,不必治耳,而耳自愈也。方用加味逍遥散∶白芍(一两)柴胡(二钱)当归(一两)甘草(一钱)陈皮(一钱)茯神(三钱)白术(五钱)炒栀子(一钱)天花粉(二钱)枳壳(五分)丹皮(三钱)水煎服。二剂而诸症皆痊。
    此方乃平肝之圣药,亦解怒之神剂也。补血而又无阻滞之忧,退火而更鲜寒凉之惧,不必治肾而治肾已包于其中;不必通膀胱而通膀胱已统乎其内,变通之法,何往往弃之而不用耶。
    此症用莫愁汤亦神。
    白芍生地(各五钱)当归(一两)炒栀子天花粉香附(各二钱)甘草苍术(各一钱)炒荆芥(三钱)枳壳(五分)水煎服。一剂轻,二剂愈。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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