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流莫难于医,亦莫慎于医,盖人之性命所攸关也。是必奉其传于名师,穷其理于素习,小其心于临时。一遇其人之病,先审其人之气质,按其人之性情,据其人之居处、服习,循经辨络,以得其致病之原与夫病之所在,然后随节气,就方舆,切脉对症而投之以药,无不有随手而效焉者也。顾自张仲景以后,名医代出,其所着述,几于汗牛充栋。后之学人,于茫茫大海中,非埋首读书、潜心味道、得名师之指授,而能知三昧者盖寡。余少留心于方书,稍稍知本草,每有疾而不轻服药,惟恐庸医之误也。
    兹奉圣天子命抚粤东。粤东山海区也,在天文星躔鹑火,其气多燥,而又近于大海,群山叠抱,其间,溪涧泉窦,莫非潮湿也。以天燥地湿之乡,而人之生于其中者,苟不自谨,立即致病。其气之壮者,感之轻而发之速,固可不药而愈。
    然疾甚者必延医,讵知粤东之医,其能记诵《汤头》,耳熟《脉诀》、者,十无一二,甚而不解《内经》为何文,《条辨》为何意。略知药性,拘守陈方,究之胸中不通,指下不明,是以投之剂而多死。今夫病之寒热,有表里之分焉,有疑似之别焉,有浅深、主客之攸殊焉。其于似热症者辄投凉剂,岂知凡感于寒则为病热,寒郁则热盛,须温以解者,而凉剂直利刃矣;于似寒症者辄投暖剂,岂知食重内蒸,热极反寒,六脉全伏,须下以解者,而暖剂尤利刃矣。更可骇者,不论其人之形气与天行之节候、致病之根源,而擅用桂、附、人参,以为能用贵药者为通方、为老手,而不知杀人于三指,而卒不自认其罪者,莫若此等庸医之甚也。余抚粤未及三载,而闻医之杀人者不可数计,殊悯粤人之甘心送命于庸医而不自知也。比山阴余子庵来粤,携函秘藏《辨证录》一书,余假一观,真有仲景诸公所未及者,而辨证折衷补求,诚为仁人济世寿物之至宝。即为捐俸授梓印本普行,愿吾粤之医家熟读精思,悟其今之所是,故不惮琐琐以为之序。
    
    大清雍正三年岁次乙巳中钦命巡抚广东等处地方
    
    提督军务兼理粮饷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广宁年希尧撰
    

    医,小道也,而益于民生者甚大。习医,曲艺也,而关于民命者最深。岐黄以下,代有名贤,其间,着书立说以传于世者,千百年来不啻汗牛盈栋矣。然而,意见各别,言论参差,求能去糟粕、掇菁华、更相表里,若出一人之手,不少概见。无惑乎医道之难明,而医门之贻祸匪浅也。余于斯术,夙所未娴,迩年屏弃尘事,颇爱闲居,尝检东垣李氏、丹溪朱氏之书,排遣寒暑,反复寻绎。一主清凉,一主温补,以故宗朱者李,宗李者朱,两家考难,犹如水火。愚窃谓药性有温凉,病症亦有虚实,参观互取,不惟可以相通,兼可以相济,则证之疑似,不可不亟辨也彰彰矣。庚午秋间,汉川友人客于邗上,假馆小斋,业工医术。因举平日疑义相质,乃为予条分缕晰,洞开胸臆,而于证候一节,尤有发明。询其所传,则会稽陈子远公也,叩其所读之书,亦即陈子自着《辨证录》一编也。予索观焉,即启箧笥,抄本持赠。展阅数过,凡辩论证候,别具新裁,实能阐扬《灵》、《素》所未备。亟商付梓,公诸当世。客欣然笑曰∶此予与陈君有志未逮者也,若果行此,厥功懋矣。
    于是汇辑全稿,细加厘订,卷分一十有二,门分九十有一,脉诀、外科、幼科以次类附焉,越期年而告竣。陈君笃实君子也,自言授受之际,踪迹甚奇,要皆救世婆心,而非故为大言以欺人者,学人服膺。是编穷其辨证之精微,究其制方之妙旨,引而伸之,触类而长之,毋按图而索骥,刻舟而求剑,是则陈君之矢念也夫,抑予之所浓望也夫。
    
    时维
    
    乾隆十二年秋八月望后六日天都黄晟别号退庵书于槐荫草堂
    

    余素不知医。二十年前家居时,见戚里中多为庸手所误,每戒病者,勿轻延医,勿轻服药。嗣于家表兄宗之山处,得见陈子远公所着《辨证录》,试之无不奇效。知其书自浙得来,惜其为抄本,无以广其传也。十六年,余官于浙,亟求是书,乃得黄退庵刻本。奉使来滇,置一部于行箧,试之亦无不奇效。惜其板之在浙者,久经散失,窃欲付梓以广其传,而独力难成,商之李石渠、周宁斋、硕致堂,各愿共襄此举,遂于滇中付剞劂焉。前人有言∶药虽用于己手,方多出于古人。是书不但传方,而先辨证,证见乎外者也。人之虚实、寒热,伏于内者不可知,见于外者显可辨。得是书者,先即其证审之,症确而药可有功,即是书亦不至无补云。
    
    时嘉庆二十二年岁在丁丑秋九月安邑郭淳章识
    

自序
    丁卯秋,余客燕市,黄菊初放,怀人自远,忽闻剥啄声,启扉迓之,见二老者,衣冠伟甚,余奇之,载拜问曰∶先生何方来,得毋有奇闻诲铎乎?二老者曰∶闻君好医,特来辨难耳。余谢不敏。二老者曰∶君擅着作才,何不着书自雄,顾时艺,窃耻之。余壮其言。乃尚论《灵》、《素》诸书,辨脉辨证,多非世间语。余益奇之。数共晨夕,遂尽闻绪论,阅五月别去。训铎曰∶今而后君可出而着书矣。铎退而记忆,合以所试方,日书数则,久乃成帙。夫医道之难也,不辨脉罔识脉之微,不辨证罔识证之变。今世人习诊者亦甚多矣,言人人殊,究不得其指归,似宜辨脉,不必辨证也。虽然,辨脉难知,不若辨证易知也。古虽有从脉不从证之文,毕竟从脉者少,从证者众,且证亦不易辨也。今人所共知者,不必辨也,古人所已言者,不必辨也。必取今人之所不敢言,与古人之所未及言者,而畅辨之。
    论其证之所必有,非诡其理之所或无,乍闻之而奇,徐思之而实未奇也。客曰∶布帛菽粟,可以活人,安在谈医之必奇乎。余谢之曰∶布帛菽粟,平淡无奇,而活人之理实奇也。日服之而不知其何以温,日食之而不知其何以饱,致使其理之彰可乎,铎之辨证,犹谈布帛菽粟之理耳。客又笑曰∶君辨理奇矣,已足显着作之才,奚必托仙以奇耶。铎,尼山之弟子也,敢轻言着作乎。闻二先生教,亦述之而已矣,何必讳其非仙哉。仙不必讳,而必谓是书非述也,得毋欺世以奇乎。书非奇,而仍以奇闻名者,以铎闻二先生之教,不过五阅月耳,数十万言,尽记忆无忘,迷之成帙。是则可奇者乎,岂矜世以奇哉。
    
    山阴陈士铎敬之甫别号远公又号朱华子题于大雅堂
    

凡例
    一、是编皆岐伯天师、仲景张使君所口授,铎敬述广推以传世。实遵师诲,非敢自矜出奇。
    一、辨证不辨脉者,以证之易识也。苟能知症,何必辨脉哉。虽然,辨证更能辨脉,则治病益精,又在人善用之耳。
    一、辨论证候均出新裁,阐扬《灵》、《素》所未备,于二经不无小补云。
    一、编中不讲经络穴道,以经络穴道之义,已显载于《灵》、《素》二经,人可读经自考也。
    一、各门辨证,专讲五行生克之理,生中有克,克中有生,经权常变,颠倒纷纭,贵人善读之耳。
    一、铎壮游五岳,每逢异人传刀圭之书颇富,凡可引证,附载于各辨证条后,以备同人采择。
    一、祖父素好方术,遗有家传秘本,凡关合各症者,尽行采入,以成异书。
    一、吾越多隐君子,颇喜谈医,如蒋子羽、姚复庵、倪涵初、金子如、蔡焕然、朱瑞林诸先生,暨内父张公噩仍与同辈余子道元、叶子正叔、林子巨源、钱子升、丁子威如、家太士,或闻其余论,或接其片言,均采入靡遗。
    一、兹编不讲针灸,非轻之也。盖九针治病之法,已畅论于《灵》、《素》书中,不必再为发明耳。
    一、人病最多,集中所论,恐不足概世人之病,然生克之理既明,常变之法可悟,此编旁通治法,正有余也。
    一、二师所传诸方,与鄙人所采诸法,分两有太多过重之处,虽因病立方,各合机宜,然而气禀有浓薄之分,生产有南北之异,宜临症加减,不可拘定方中,疑畏而不敢用也。
    一、铎年过六旬,精神衰迈,二师传铎之言,愧难强记,恐至遣忘,辨论之处,或多未备,尤望同人之教铎也。
    一、是编方法,亲试者十之五,友朋亲串传诵者十之三,罔不立取奇验,故敢付梓告世。
    然犹恐药有多寡、轻重,方有大小、奇偶,又将生平异传诸方,备载于后,便世临病酌用也。
    一、岐天师传书甚富,而《外经》一编尤奇。篇中秘奥,皆采之《外经》,精鉴居多,非无本之学也。铎晚年尚欲笺释《外经》,以求正于大雅君子也。
    一、铎勤着述,近年以来广搜医籍,又成一编,决寿夭之奇,阐生克之秘,有益于人命不浅。
    怅卷帙浩繁,铎家贫不克灾梨,倘有同心好善之士,肯捐资剞劂,铎倾囊付之,不吝惜也。
    
    大雅堂主人远公识
    


前一页 ◇
后一页 ◇ 伤寒门(四十三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