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卷三] 主不明则十二官危
    癸丑春。城令张君。年三十有余。身体丰肥。精神康健。饮食倍于常人。太医王彦宝曰。君肥盛如此。若不预服凉药。恐生热疾。张君从之。遂服三一承气汤二两。下利三十余行。异日。觉阴阴腹痛。且不欲食。食而无味。心下痞满。精神困倦。次添胸膈闭塞。时作如刀刺之痛。稍多食则醋心腹胀。不能消化。以此告予。予曰。昔君刚强。饮啖如常。血气周流。循其天度。十二脏之相使。各守所司。神气冲和。身体太平。君自戕贼。冲气败乱而致病如此。虽悔何及。予遂以四君子汤甘温之剂。补脾安胃。更加人参、黄、升麻。升阳补气。戒以慎起居。节饮食。服之月余。
    胸中快利而痛止。病气虽去。终不复正气。未几三旬中风而死。灵兰秘典云。主不明则十二官危。
    形乃大伤。以此养生则殃。以为天下者。其宗大危。戒之戒之、启玄子云。心不明。邪正一。邪正一。则损益不分。损益不分。则动之凶咎。陷身于羸瘠矣。故形乃大伤。夫主不明。则委于左右。
    委于左右。则权势妄行。权势妄行。则吏不奉法。吏不奉法。则民众失所。而皆受枉曲矣。且民惟邦本。本固邦宁。本不获安。国将何有。宗庙之主。安得不至于倾危乎。故曰戒之戒之。张君安危不察。损益不分。妄加治疗以召其祸。可痛也哉。此既往不可咎。后人当以此为明鉴。
    

[卷三] 时气传染
    总帅相公。年近七旬。戊午秋南征。过扬州。俘虏万余口。内选美色室女近笄年者四。置于左右。
    予因曰。总帅领十万余众。深入敌境。非细务也。况年高气弱。凡事宜慎。且新虏之人。惊忧气蓄于内。加以饮食不节。多致疾病。近之则邪气相传。其害为大。总帅笑而不答。其副帅时亦在坐。
    异日召予曰。我自十三岁从征回鹘。此事饱经。汝之言深可信矣。至腊月中班师。值大雪三日。新掠人不禁冻馁。皆病头疼咳嗽。腹痛自利。多致死亡者。逮春正月至汴。随路多以礼物来贺。相公因痛饮数次。遂病。脉得沉细而弦。三四动而一止。其证头疼。咳嗽。自利腹痛。与新虏人病无异。
    其脉短涩。其气已衰。病已剧矣。三日而卒。邪气害人。其祸如此。内经云。乘年之虚。遇月之空。失时之和。因而感邪。其气至骨。又曰。避邪如避矢石。钱仲阳亦曰。粪履不可近襁褓。婴儿多生天吊惊风。亦犹正气尚弱。不能胜邪故也。由是观之。圣贤之言。信不诬矣。
    

[卷三] 戒妄下
    真定钞库官李提举。年逾四旬。体干魁梧。肌肉丰盛。其僚友师君告之曰。肥人多风证。君今如此。恐后致中风。搜风丸其药推陈致新化痰。宜服之。李从其言。遂合一料。每日服之。至夜下五行。如是半月。觉气短而促。至一月余。添怠惰嗜卧。便白脓。小便不禁。足至膝冷。腰背沉痛。饮食无味。仍不欲食。心胸痞满。时有躁热。健忘。恍惚不安。凡三易医皆无效。因陈其由。请予治之。予曰。孙真人云。药势有所偏助。令人脏气不平。药本攻疾。无病不可饵。平人谷入于胃。脉道乃行。水入于经。其血乃成。水去则荣散。谷消则卫亡。荣散卫亡。神无所根据。君本身体康强。五脏安泰。妄以小毒之剂。日下数行。初服一日。且推陈下行。疏积已去。又何推焉。今饮食不为肌肤。水谷不能运化精微。灌溉五脏六腑。周身百脉。神将何根据。故气短而促者。真气损也。怠惰嗜卧者。脾气衰也。小便不禁者。膀胱不藏也。便下脓血者。胃气下脱也。足寒而逆者。阳气微也。时有躁热、心下虚痞者。胃气不能上荣也。恍惚健忘者。神明乱也。金匮要略云。不当下而强下之。令人开肠洞泄便溺不禁而死。前证所生非天也。君自取之。治虽粗安。促君命期矣。李闻之。
    惊恐。汗浃于背。起谓予曰。妄下之过。悔将何及。虽然。君当尽心救其失。予以谓病势过半。命将难痊。固辞而退。
    至秋疾甚作。医以夺命散下之。躁热喘满而死。内经曰。诛罚无过。是谓大惑。如李君者。盖内经所谓大惑之人也。卫生君子。可不戒哉。
    

[卷三] 轻易服药戒
    何秀才一女子病。其父谓予曰。年十三时。五月间。因伤冷粉。腹中作痛。遂于市药铺中。赎得神芎丸服之。脐腹渐加冷疼、时发时止。今逾七八年不已。何也。答曰。古人云。寒者热之。治寒以热。良医不能废其绳墨而更其道也。据所伤之物。寒也。所攻之药。亦寒也。重寒伤胃。其为冷痛。岂难知哉。凡人之脾胃。喜温而恶冷。况女子幼小。血气尚弱。不任其寒。故阳气潜伏。寒毒留连。久而不除也。治病必先求其本。当用温中养气之药。以救前失。服之月余方愈。呜呼。康子馈药。孔子拜而受之。以未达不敢尝。此保生之重者也。奈何常人命医。拱默而令切脉。以谓能知病否。且脉者。人之血气附行于经络之间。热胜则脉疾。寒胜则脉迟。实则有力。虚则无力。至于所伤何物。岂能别其形象乎。医者不可不审其病源。而主家不可不说其病源。
    如何氏女子。不以病源告医。而求药于市铺。发药者亦不审其病源而以药付之。以致七八年之病。
    皆昧此理也。孙真人云。未诊先问。最为有准。东坡云。只图愈疾。不图困医。二公之语。其有功于世大矣。
    

[卷三] 妄投药戒
    高郎中家。好收方书。及得效药方。家人有病。自为处治。亦曾有效。中统庚申五月间。弟妇产未盈月。食冷酪苦苣及新李数枚。渐觉腹中痛。太夫人以自合槟榔丸七十丸服之。至夜痛尤甚。恐药力未达。又进五十丸。须臾间大吐且泻。其痛增极。肢体渐冷。口鼻气亦冷。急求医疗。未至而卒。后太夫人见予。诉其由。曰天命耶。药之过耶。君试裁之。予曰。非难知也。凡医治病。
    虚则补之。实则泻之。此定法也。人以血气为本。今新产血气皆损。胃气虚弱。不能腐熟生硬物。
    故满而痛也。复以寒剂攻之。又况夏月阴气在内。重寒相合是大寒气入腹。使阴盛阳绝。其死何疑。难经曰。实实虚虚。损不足而益有余如此死者。医杀之耳。非天命也。太夫人然其言。噫。曲礼谓医不三世。不服其药。其慎如此。彼过已往而不可咎。后之用药者。当以此为戒之。
    

[卷三] 福医治病
    丙辰秋。楚丘县贾君次子二十七岁。病四肢困倦。躁热自汗。气短。饮食减少。咳嗽痰涎。胸膈不利。大便秘。形容羸削。一岁间更数医不愈。或曰。明医不如福医。某处某医。虽不精方书。
    不明脉候。看证极多。治无不效。人目之曰福医。谚云。饶你读得王叔和。不如我见过病证多。颇有可信。试命治之。医至。诊其脉曰。此病予饱谙矣。治之必效。于肺各灸三七壮。以蠲饮枳实丸消痰导滞。不数服。大便溏泄无度。加腹痛。食不进。愈添困笃。其子谓父曰。病久瘦弱。不任其药。病剧遂卒。冬予从军回。其父以告予。予曰。思内经云。形气不足。病气不足。此阴阳俱不足。泻之则重不足。此阴阳俱竭。血气皆尽。五脏空虚。筋骨髓枯。老者绝灭。壮者不复矣。故曰。不足补之。此其理也。令嗣久病羸瘦。乃形不足。气短促乃气不足。病潮作时嗜卧。四肢困倦。懒言语。乃气血皆不足也。补之惟恐不及。
    反以小毒之剂泻之。虚之愈虚。损之又损。不死何待。贾君叹息而去。予感其事。略陈其理。夫高医愈疾。先审岁时太过不及之运。察人之血气饮食勇怯。之殊病。有虚实浅深在经在脏之别。药有君臣佐使大小奇偶之制。治有缓急因用引用返正之则。孙真人云。凡为太医。必须谙甲乙、素问、黄帝针经、明堂流注、十二经、三部九候、五脏六腑、表里孔穴、本草、药对、仲景、叔和诸部经方。又须妙解五行阴阳。精熟周易。如此方可为太医。不尔。则无目夜游。动致颠损。正五音者。
    必取师旷之律吕。而后五音得以正。为方员者。必取公输之规矩。而后方员得以成。五音方员。特末技耳。尚取精于其事者。况医者人之司命列于四科。非五音方员之比不精于医,不通于脉。不观诸经本草。赖以命通运达而号为福医。病家遂委命于庸人之手。岂不痛哉。噫。医者之福。福于渠者也。渠之福安能消病者之患焉。世人不明此理而委命于福医。至于伤生丧命。终不能悟。此惑之甚者也。悲夫。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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