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论大司马王岵翁公祖耳鸣用方大意
    人身有九窍。阳窍七。眼耳鼻口是也。阴窍二。前后二阴是也。阳气走上窍。而下入于阴位。则有溺泄腹鸣之候。阴气走下窍。而上入于阳位。则有窒塞耳鸣之候。故人当五十以外。肾气渐衰于下。每每从阳上逆。而肾之窍开于耳。耳之聪司于肾。肾主闭藏。不欲外泄。因肝木为子。疏泄母气而散于外。是以谋虑郁怒之火一动。阴气从之上逆。耳窍窒塞不清。故能听之近不碍。而听远不无少碍。高年之体。大率类然。然较之聋病。一天一渊。聋病者。其窍中另有一膜。遮蔽外气。不得内入。故以开窍为主。而方书所用石菖蒲麝香等药。及外填内攻等法者。皆为此而设。至于高年。阴气不自收摄。越出上窍。此理从无一人会及。反以治少壮耳聋药。及发表散气药。
    兼带阴虚为治。是以百无一效。不知阴气至上窍。亦隔一膜。不能越出窍外。止于窍中有声。如蛙鼓蚊锣。鼓吹不已。以故外入之声。为其内声所混。听之不清。若气稍不逆上。则听稍清。
    气全不逆上。则听全清矣。不肖悟明此理。凡治高年逆上之气。屡有奇效。方中大意。全以磁石为主。以其重能达下。性主下吸。又能制肝木之上吸故也。而用地黄龟胶群阴之药辅之。更用五味子山茱萸之酸以收之。令阴气自旺于本宫。不上触于阳窍。繇是空旷无碍。耳之于声。似谷之受响。万籁之音。尚可细聆。
    岂更与人声相拒。艰于远听耶。此实至理所在。但医术浅薄之辈。不能知之。试观人之收视而视愈明。返听而听愈聪者。然后知昌之斯言。非臆说也。谨论。
    
    附答岵翁公祖书
    捧读祖台钧论。耳中根原甚悉。且考究方书。揣察仲景。即深于医旨者。不能道只字。
    不肖昌竦然于金石之音。从兹倍加深入矣。庆幸庆幸。昨方论中。明知左耳有一膜遮蔽。姑置未论。但论右耳。所以时清时混之故。在于阴气上触耳。盖人两肾之窍。虽开于耳。而肾气上入耳际。亦为隔膜所蔽。不能越于耳外。止于耳根下。少则微鸣。多则大鸣。甚且将萦耳之筋。触之跳动。
    直似撞穿耳叶之象者。然实必不可出也。设阴气能出耳外。而走阳窍。则阴阳相混。非三才之理矣。故耳之用。妙在虚而能受也。外入之气。随大随小。至耳无碍。惟内触之气。有声。所以外入之气。仅通其半。若郁怒之火动。
    内气转增。则外入之气转混。必内气渐走下窍。上窍复其虚而能受之体。然后清清朗朗。声入即通。无壅碍也。方书指为少阳胆。厥阴肝。二经热多所致。是说左耳分部。然少阳之气。能走上窍。其穴皆络于脑巅。
    无触筋中耳之理。不当与厥阴混同立说。其通圣散一方。汗下兼用。乃治壮火之法。丹溪所取。亦无确见。惟滚痰丸一方。少壮用之。多有效者。则以大黄黄芩沉香之苦。最能下气。而礞石之重堕。大约与磁石之用相仿也。不肖昌所以不用此方者。以其大损脾胃。且耗胸中氤氲之气耳。至于肾虚耳鸣。指作胱膀相火上升。则阳火必能透出上窍。不为鸣也。尤见丹溪无据之谭。易言水中有火。原说真火。故坎中之一点真阳。即真火也。年高之人。肾水已竭。真火易露。故肾中之气。易出难收。况有厥阴之水。为之挹取乎。
    然则壮水之主。以制阳光。如盏中添油。而灯焰自小诚为良治。乃云作阴虚治不效者。知其泛论世人。不为老人立法也。夫收摄肾气。原为老人之先务。岂丹溪明哲而为此等议论乎。不肖昌昨方论中欲返祖台右耳十余年之聪。以仰答帝鉴。慰藉苍生耳。非为左耳数十年之锢论也。草野不恭。统惟亮宥。谨复。
    胡卣臣先生曰。耳鸣之故。从来无人说透。此案方大开法门。
    

直叙王岵翁公祖病中垂危复安始末
    岵翁公祖。自春月论耳鸣后。见昌执理不阿。知为可用。至冬初以脾约便艰。再召诊视。进苁蓉胡麻山药首乌等。四剂即润。盖缘肠中少血多风。与药适宜。故效敏耳。自是益加信悦。时沐枉驾就问。披衷相示。
    冬尽偶因饱食当风。忽然一吐。倾囊而出。胃气大伤。随召诊间。体中微似发热。左关之脉甚大。自云始先中脘不舒。今觉气反攻左。始用梨汁不投。今用蔗浆稍定。不知此何症也。昌因断曰。此虚风之候也。
    以胃中所受之水谷。出尽无留。空虚若谷。而风自内生。兼肠中久蓄之风。乘机上入。是以胃中不安。然风入于胃。必左投肝木而从其类。是以气反攻左而左脉即为之大且劲。内经云。风淫于内。治以甘寒。梨汁蔗浆。俱甘寒对症之物。而一效一不效者。又可知胃中气虚已极。不耐梨性之达下。
    而喜蔗性之和中也。于是以甘寒一派之药定方。人参竹沥麦门冬生地黄之属。众议除参不用。服后腹中呱呱有声。呕出黄痰少许。胸中遂快。次早大便亦通。症似向安。然有可怪者。本是胃经受病。而胃脉反不见其病。只是上下两旁。心肾肝肺之脉。时时另起一头。不安其常。因为剖心争论。谓此非上下两旁之见病端也。乃中央气弱。不能四迄。如母病而四子失乳。故现饥馁之象耳。观公祖自云。口中之味极淡。
    又云。水到喉管。即注住不肯下行。明明是胃中之气不转。宿水留住喉间。不能更吞新水耳。宜急用四君子汤以理胃气。则中央之枢轴转。而四畔之机关尽利。喉管之水气不逆。而口中之淡味亦除矣。如不见信。速请明者商之。不便在此羁时误事也。然而言过激烈。反怪为故意惊骇。改召二医。有谓中风者。有谓伤寒者。见各不同。至于人参之不可用。则同声和之。谓症之轻而易疗。则同力担之。微用发表之药。即汗出沾濡。又同口赞之。曾罔顾已竭之胃气。追之实难。反开关而纵之去。于是气高神荡。呃逆不休矣。再侥幸而投黄连一剂。将绝之系。加极苦以速其绝。二医措手不及。复召昌至。则脉已大乱。如沸如羹。频转频歇。神昏不醒。身强莫移。年寿间一团黑滞。其气出则顺。而入必哕。通计昼夜一万三千五百息。即得一万三千五百哕矣。二医卸祸。谓昌前所议四君子汤。今始可用。吁嗟。呼吸存亡。尚图雍容樽俎乎。据理答之曰。气已出而不入。再加参术之腻阻。立断矣。惟有仲景旋复代赭石一方。可收神功于百一。进一剂而哕势稍减。二剂加代赭石至五钱。哕遂大减。连连进粥。神清色亮。脉复体轻。再用参苓麦冬木瓜甘草。
    平调二日。遂康复如初。此盖祖翁少时纯朴不凋。故松柏之姿。老而弥劲。非尽药之功能也。即论药。亦非参之力。乃代赭坠参下行之力也。祖翁病剧。问昌何为不至。及病间。见昌进药。
    即鼓勇欣尝。抑何见知之深耶。而昌亦得藉汤药以行菽水之事。快矣快矣。
    胡卣臣先生曰。左氏春秋。无与于兵。而名将以为兵法之至精。见理不到。则一心之运用不出也。噫。难与俗人言。
    

直推王岵翁公祖病后再误贻患
    岵翁公祖。深知医理。投剂咸中肯綮。所以长年久世。然苦耳鸣。不乐对客。其左右侍从。谁能究心医药之事。前病获安。竞以为人参之力。而卸祸者反得居功。谓其意原欲用参。但不敢专主。姑进不肖商榷。
    以示详慎耳。于是善后之宜。一以诿之。曾罔顾夫一误再误也。吁嗟。善后之图维。果易谋乎哉。前所论虚风一症。昌才用甘寒药一剂稍效。俄焉更医。误以伤寒为治。而致危殆。昌虽用旋复代赭二剂回天。然前此虚风本症。尚无暇于驱除。而主家及医。其时方竞夸人参之力。谓调理更宜倍用。无俟参酌。曾不思虚风酝酿日深。他日再求良治。不能及矣。此际欲造庭力争。是谓生端。即上书陈说。又恐中格。惟有抚膺展转太息而已。吁嗟。时事之不可为。大都若此矣。然虽不得借箸前筹。未可不列眉而论也。内经云。
    风者善行而数变。言风之为病。无定体也。又曰病成而变。此则专言胃风所传之病。变症最多也。变症有五。
    一曰风成为寒热。以风气通肝。则木盛而侮脾胃。故生寒热也。祖翁前病时。左关之脉独大。自云气反攻左。而每多寒热之候。致医辈视为外感者。是其征也。一曰厥成为巅疾。厥者逆也。谓胃气逆而上升。
    成巅顶之疾。如眩晕之类也。祖翁前病时。呃逆不休。时觉昏晕者。是其征也。一曰瘅成为消中。瘅者热也。热积胃中。善食而易饥。火之害也。祖翁胃中。素有积热。而多欲得食者。是其征也。一曰久风为飧泄。言胃中风炽。飧已即泄。不留停也。祖翁平素三四日始一大便。今尝无故泄下数行。是其征也。一曰脉风成为疠。言胃中之风。酝酿既久。则荣气腐而不清。肌肉之间。
    渐至溃烂。以胃主肌肉也。祖翁四末及脉道之间。惯生疮疡。浸淫为害者。是其征也。此五者。总为胃风之病。祖翁俱已见端。又喜飧羊肉河豚以召致之。然亦不自繇也。盖风煽胃中。如转丸之捷。食入易消。
    不得不借资于浓味。而不知胃中元气。久从暗耗。设虚风止熄。即清薄之味。尚不易化。况于肥甘乎。今之医者。全不究病前病后消息。明明语以虚风之证。竟不知虚风为何物。奈何言医耶。
    奈何言调摄耶。昌于此殆不胜古今家国之感矣。
    案虽定。而狂瞽之言。未便呈览。兼值昌有浙游。旋日。祖翁复得重恙。召诊时。语昌云。一病几危。今幸稍可。但彻夜撰改本章不辍。神乱奈何。昌对曰。胃风久炽。津液干枯。真火内燔。宜用知母一两。
    人参甘草各一钱。日进二剂自安。众议方中用参太少。且无补药佐之。全无取义。竟置不用。连进参术大剂。不效。越三日。剂中人参竟加一两。服后顷刻气高不返而仙逝。八旬元老。勋勒鼎彝。子姓森森。绕榻三匝。夫复何憾。独昌亲承朴之化。于报称之心。有所未慊也。哀哉。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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