疡科辨证,首重阴阳。然阴阳二字,所包者广,不仅以热证为阳、寒证为阴,红肿起为阳、平塌坚硬为阴也。王洪绪《外科证治全生集》俨俨然以痈疽二字判分阴阳,谓高突红肿者为痈,为阳证;坚块不红者为疽,为阴证。世之治外科者多宗之。虽曰借此字面以示区别尚无不可,然顾其名必思其义。一字之确诂,必须切合训诂本旨,而后名正言顺,可为后学法守。其亦知痈疽二字之本义乎。痈者壅也,疽者沮也,阻也,皆为气血壅闭,遏止不行之意。本是外疡笼统之名词,无所轩轻于其间,何尝有一阴一阳之辨别。岂可自我作古,强为分析,而谓古人制字,当如吾意,独具见解。此土豪劣绅,武断乡曲之故智,大不可也。 《医宗金鉴·外科心法》不问阴阳,统称痈疽,最是通论。凡古书之外疡名词,或称某痈,或称某疽,皆当认为笼统之辞,断不可误信王氏之说,而执痈疽二字妄为分别。惟阴阳二证虽无代表之字面,而未尝无界限之可言,但取义亦非一端,必须融会贯通,悟彻至理,而后见微知着,直决无疑。 有可以经络之部位分阴阳者,如头面为阳、背后为阴,股外为阳、股内为阴之类是也。 有可以人体之向背分阴阳者,如面前及脑腹之部多阳证,脑后及腰背之部多阴证是也。古者圣人南面而立,向阳而治。故面前属于阳,背后属于阴,确有至理。 有可以病因之寒热虚实分阴阳者。如热病皆阳证,寒病皆阴证;实病多阳证,虚病多阴证是也。有可以病势之迟速分阴阳者。其来也疾,三日五日而其形已巨者,皆阳证;其来也缓,旬日匝月而无甚变迁者,多阴证是也。有可以病形之浅深分阳阴者。发于肤表之间,不着筋骨而肢体之运动自如者,皆阳证;发于肌肉之理,推筋着骨,而身躯之动作不便者,皆阴证是也。有可以肿势之坚软分阴阳者。如其肿坚凝,按之如石者,多阴证;其肿虽巨,按之软和者,多阳证是也。有可以痛势之缓急分阴阳者。如暴戾迅速,掣痛猛烈者多阳证;顽木不仁,痛反和缓,或但觉酸楚牵强,意不作痛者,多阴证是也。乃或者必以赤高肿为阳,漫肿不红为阴,但就表面言之,似亦未尝不确。不知疡患皮肤殷红者,其病最浅,仅在腠理之间,所以肤表易于变色。如暑月热疖痱疹癣疥之类,皆非外疡重要之病。或则肌肉柔软之部,如内、腋下、股阴、中诸处,乃其人之骨小肉脆,肌肤柔白者,生疡往往发红。 发红肿者。如脑疽、背疽,病在太阳寒水之经,脉多细小,舌必白腻,均是阴证之确候,而外形亦或高突发红。则以此病初起,必先发见黍米一粒,头白根坚,病即在于肌肤之间,故能皮肤变色。此红肿不足以概阳证之确据也。若夫疡发于肌肉之里,去皮毛尚远,则内纵成脓,而肤表必不改色。或肩背肌肤致密之处及其人之色苍皮老者,发疡虽浅,色亦不变。又何得因其不红,而概谓之为阴证。要之,见证论证,分别阴阳,务必审察其人之气体虚实及病源浅深,而始有定论。望色辨脉,兼验舌苔,能从大处着想,则为阴为阳,属虚属实,辨之甚易。若仅以所患之地位为据,已非通人之论。而顾拘拘于方寸间之形色,亦只见其目光之短浅,究竟于病情病理,两无当也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