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卷之三(角集)] 青蒿
    青蒿,味苦,气寒,无毒。入胃、肝、心、肾四经。专解骨蒸劳热,尤能泻暑热之火,愈风瘙痒,止虚烦盗汗,开胃,安心痛,明目辟邪,养脾气,此药最佳。盖青蒿泻火热,又不耗伤气血,用之以佐气血之药,大建奇功。可君可臣,而又可佐使,无往不宜也。但必须多用。因其体既轻,而性兼补阴,少用转不得力。夫人身最嫌火盛,泻火之药动必伤阴,欲其泻火不损阴者,原无多味,乌可置青蒿于无用之地耶。人身不离阴阳,火盛则阴不生,阳不长,阴阳既不生长,势必阴阳不交而身病矣。倘不平其火,而徒补其阳,则火盛而阳益旺;不平其火,徒补其阴,则水燥而阴愈衰。故无论补阴补阳,总以平火为先务。然火又宜养,而不宜平。火过旺,则阴阳不生;过衰,则阴阳又不长。必寓补于平之中,而后阳得之安,阴得之而泰也。青蒿平火而又补水,此阴阳所以两宜之也。
    或问青蒿退暑则有之,退虚热则未也,何以先之以其有臭气,必然散气故耳。是未知青蒿者也。青蒿生于火道之旁,常夏日之炎蒸,而色更青翠,其得至阴之气者多矣。况气臭入肾,青蒿为补阴之药无疑,而疑其不能退虚热乎。夫阳药补阳,阴药补阴。青蒿既得至阴之气,其非阳药可知。既非阳药,而谓不能退虚火也,此则所不信也。
    或疑青蒿至贱,而吾子誉之如神,真所谓臭腐而出神奇矣。顾青蒿何尝臭腐哉。以青蒿为臭者,薄之辞也。余尝行田野间,往往有一种□气亲人,不见之,知气从青蒿中出,是青蒿气香,非臭也。且其气能辟蝇虱,凡案间有青蒿,蝇不集也,夫蝇逐腐,畏青蒿而不集,其非腐可知。惜其丛生至多,人皆贱之,倘或为鲜产之物,吾不知若何珍之矣。青蒿实有至补之功,以臭腐轻之惜矣。
    或问青蒿退阴火至速,何以前人并未用之,而吾子盛称其功效,亦又有所试而云然乎?曰∶青蒿退骨蒸劳热,前人既言之,宁得不用之,何必余试而后信青蒿之退阴火、退骨中之火也。然不独退骨中之火,即肌肤之火,未尝不其泻之也。故阴虚而又感邪者,最宜用耳。
    或问阴虚火盛者,用沙参、地骨皮,自是正法,今先生言青蒿退阴火,则用青蒿,可不必又用沙参、地骨皮矣?曰∶是又不然。青蒿最宜与沙参、地骨皮共用,则泻阴火更捷。青蒿能别骨中之火行于皮肤,而沙参、地骨皮只能凉骨中之火,而不能外泄也。
    

[卷之三(角集)] 仙茅
    仙茅,味辛,气温,有毒。入肾。治心腹冷气,疗腰膝挛痹,不能行走,男子虚损劳伤,老人失溺,无子,益肌肤,明耳目,助阳道,长精神,久服通神强记。中仙茅毒者,含大黄一片即解,不须多用大黄也。此种药近人最喜用之,以《本草》载其能助阳也。然全然不能兴阳。盖仙茅气温,而又入肾,且能去阴寒之气,以止老人之失溺,苟非助阳,焉能如此。而子独谓全不兴阳者,以仙茅之性,与附子、肉桂迥异。仙茅虽温,而无发扬之气,长于闭精,而短于动火。闭精,则精不易泄,止溺,则气不外走,无子者自然有子,非因其兴阳善战,而始能种玉也。子辨明其故,使世之欲闭其精者,用之以固守其精。而元阳衰惫,痿弱而不举者,不可惑于助阳之说,错用仙茅,归咎于药之不灵也。
    或问仙茅闭精,而不能兴阳,其说甚创,然子论之甚辨,岂亦有试之而云然乎?曰∶余论其性耳,何试为然,而余亦曾自试之矣。予平日之阳,亦未甚衰也,服仙茅半年,全然如故。
    余不得其意,后遇岐天师之指示,而始爽然自失也。仙茅闭精,而不兴阳,实身试而有验,乃阅历之语,非猜度之辞也。
    

[卷之三(角集)] 附子
    附子,味辛,气温、大热,浮也,阳中之阳,有大毒。大者为天雄,小者为川乌。天雄过热,不可用;川乌热太劣,不若附子之适于用也。制法∶每个用甘草五钱,煮水一碗,将附子泡透,不必去皮脐尖子,正要全用为佳。取甘草至仁,以制不仁也。无经不达,走而不守,但可为臣使,佐群药通行诸经,以斩关夺门,而不可恃之安抚镇静也。去四肢阙逆,祛五脏阴寒,暖脚膝而健筋骨,温脾胃而通腰肾,真夺命之灵丹,回春之仙药也。用之当,则立刻重生;用之不当,则片时可死。畏之而不敢用,因循观望,必有失救之悲;轻之而敢于用,孟浪狂妄,又有误杀之叹。要在人辨寒热阴阳,而慎用之也。夫附子,阳药也,以阳治阴,最为相宜,以阳治阳,自然相恶。阳主热,而阴主寒,有如冰炭,何至错误。惟阳似阴,而阴似阳,以假乱真,往往杀人,惨于刀刀也。我今辨阴阳寒热之殊,使用附子者尽生人,而不再误杀人也。阴热之症,乃肾水之耗,而肾守之火不能下安于肾宫,上冲于咽喉口齿之间,其舌必滑者也。论理大补其真阴之水,水旺而火又不归。然而,徒补其水,火虽少衰,终不能一时骤降,少用附子,同肉桂入于六味地黄汤中,大剂冷服,下喉而火即消,归下肾内,上焦之热,尽化为清凉矣,此用附子以治阴热之秘法也,阳热之症,乃心火之盛,移于其热胃中,发狂而大叫,或失神而谵语,手足反现冰冷,而胸前膈上多有发斑者,必大渴呼水,而舌苔或红、或黄、或灰黑,必燥而峭,开裂成绫者也。论理不必从治,竟用三黄石膏直治其火,火泻而肾水不干,可免亡阳祸。然火过于旺盛,用大寒之药,恐致格拒,尚不入加附子一片,重一分,入于三黄石膏汤中,以火从火,引苦寒之药下行,而不相背,热性过而寒性发,自能泻火邪于顷刻矣,此用附子以治阳热之秘法也。
    阴寒之病,乃寒邪直中于肾经,此伤寒之卒病也。肾受寒邪,命门之火自不能藏,欲遁出于躯壳之外,而寒乘胜追逐,犯于脾则腹痛,犯于肝乃胁痛,犯于心则心痛,或手足青者有之,或筋骨拘挛者有之,或呕或吐,或泻或利,甚则身青袋缩,死生悬于反掌,真危急存亡之秋也。探其舌必滑,急用附子二三钱、人参五六钱或一二两、白术一二两、干姜二钱,同煎服之,下喉而阳回寒散矣,此阴寒用附子之法有如此,阳寒之病,平素伤其脾胃之气,不能荣卫于一身,以致风寒但犯,发热恶寒,喜卧而不喜语言,喜静而不喜纷扰,与之饮食,又能知味,身虽热,而神思甚清,脉必细微,气必甚怯,此阳气不足,而邪乃中之也,其舌虽干而必滑,急用理中汤加附子一钱治之,正气足而邪自散矣。甘温除大热,非此之谓欤。阳寒用附子之法,又如此。知此四治,触类旁通,断无误用之失矣。
    或问附子有毒,用之得当,可以一服即回阳,有毒者固如是乎?附子之妙,正取其有毒也。
    斩关而入,夺门而进,非藉其刚烈之毒瓦斯,何能祛除阴寒之毒哉。夫天下至热者,阳毒也,至寒者,阴毒也。人感阴寒之气,往往至手足一身之青黑而死,正感阴毒之深也。阴毒非阳毒不能祛,而阳毒非附子不胜任。以毒治毒,而毒不留,故一祛寒而阳回,是附子正有毒以祛毒,非无毒以治有毒也。
    或问附子入之于三生饮中,救中风之垂绝,何以必生用之乎?此实有妙义存焉。夫中风,非风也,乃气虚而痰塞于心中,故一时卒中,有似乎风之吹倒也。若作风治,十死九矣。必须用人参为君,附子为佐,加之生南星、生半夏、生姜,而后可以开其心窍,祛逐其痰涎,使死者重生也。世人皆以为人参之功也。苟非附子,何以推荡而奠宁哉?然此时用熟附子,正恐未必神效,往往有缓不济事之忧。必生用之者,取其无所牵制,则斩关突围而入,自能破劲敌于须臾也。药中用霸气而成功者,此类是欤。
    或问参附汤之治阴寒直中,又救一时之垂绝者,何以又不用生附子耶?夫熟附子之治直中阴寒也,欲救其回阳也。阴寒入于至阴之肾中,祛命门之火出外,而不敢归宫,真火越出,而阴寒乘势祛逐,元阳几无可藏之地,此时而不大用人参,则元阳飞出于躯壳之外矣。然而徒用人参,不佐之以附子,则阴寒大盛,人参何能直入于腹中,以生元阳于无何有之乡?既用附子,而不制其猛悍之气,则过逐阴寒,一往罔顾,未必乘胜长驱,随阴寒而尽散热,必元阳无可归,而气又遽亡。故必须用熟者,同入于人参之中。既能逐阴寒之外出,又且引元阳之内归,得附子之益,去附子之损,所谓大勇而成其大仁也。
    或问附子阳药,宜随阳药以祛除,何以偏用之阴药以滋补乎?盖附子大热之品也,入于阳药之中者,所以救一时之急;入于阴药之中者,所以治久滞之。凡阳虚之症,宜用阳药救之,故附子可多用以出奇;阴虚之病,宜用阳药养之,故附子可少用以济胜。阳得阴而功速,阴得阳而功迟,各有妙用也。
    或疑附子之功,有以少而成功者,又是何故?夫急症宜多,而缓症宜少,此用附子之法也。
    但古人有用附子只一片而成功,非藉其斩关夺门之神也。盖附子无经不达,得其气而不必得其味,入于经而不必留于脏,转能补气以生气,助补血而生血,而不至有增火增热之虞,反成其健土关胃之效也。
    或问附子何以必得人参以成功,岂他药独不可制之乎?夫人参得附子则直前,无坚不破;附子得人参则功成,血脉不伤。至于他药,未尝不可兼投。然终不知人参与附子,实有水乳之合也。
    或问缪仲醇论附子之害,其言又可采否?噫。仲醇之心则仁矣,而论证尚未尽善也。如言外寒,脾阴不足,以致饮食无味,喜饮冷浆及鲜果,血虚腹痛,按之即止,火炎欲呕,或干霍乱,或大疟寒热并盛,老人精绝,阳痿,少年纵欲伤精,阴精不守,精滑,脑漏,妇人血枯无子,血枯经闭,肾虚小便余沥,梦寐纷纭,行履重滞,痹症,中风僵仆不语,中风口眼歪斜,中风言语蹇涩,中风半身不遂,中风痰多神昏,阴症痈疽未溃,其三十一症,皆必须附子,十补阴,三补阳,始能夺命奏功。仲醇一概戒人勿用,庸医执滞不通,坚信不用附子以回阳,又何以生阴以续命乎?虽仲醇过于谨慎,与其乱用杀人于顷刻,不若烦用以听其自生。
    然病实可生,任其悠忽,因循失救,而奄奄坐已,又行医之过也。铎所以将仲醇所忌七十二症之中,摘其宜用附子者,表而出之,以亦其救病之延生,勿坐视听死也。
    或问缪仲醇之过慎,未必非全生之道,吾子以其所忌者,摘出以交之,必自万一杀人,过不在子乎?嗟乎!仲醇之所慎者,正病所不必慎者也。岂独不必慎,实症之不可慎者也。宜慎而不慎,与不可慎而又慎者,非至中之道也。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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